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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盏,端着手里昏暗的油灯将帷帐覆上,然后阖上左室的门。

    帷帐内,苏霁华睁着一双眼,翻来覆去,辗转难眠。

    “叩叩。”朱窗处传来轻叩声,苏霁华神色一凛,披衣起身走至朱窗前。

    今晚月色尚好,朱窗前印出一暗色剪影,身形修长,姿态卓然。

    苏霁华猛地一下打开朱窗,看到站在外头的贺景瑞,暗暗攥紧了自己掐在窗棂处的指尖。

    朱窗上悬着一盏红纱笼灯,光色黯淡,柔柔的照出一角,倾斜在苏霁华穿着细薄亵衣亵裤的纤细身姿之上,显出玲珑有致的女子身形。

    贺景瑞的目光往下一探,在人胸口处顿了顿,然后不可抑制的红了耳尖。他取下身上的大氅替苏霁华披在身上,又帮她将绸带系紧。

    “天凉,怎么也不多穿些。”

    “我急着瞧你。”苏霁华仰头看向面前的贺景瑞,纤瘦的身子裹在大氅里,软绵绵一团,就像今日被鹰叼回来置于书案上的那块软香糕。

    “也不急在这一时。”贺景瑞笑着,眼眸中是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柔情。

    苏霁华摇头,抿唇不言,似有心事。

    贺景瑞立于朱窗外,清冷的声音带着溯风,玉珠子般的往外落。“我听天禄说,你要他去削了李姑娘的头发。”

    苏霁华攥着大氅的手一顿,声音闷闷道:“我委屈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贺景瑞没听清楚苏霁华那捂在嘴里的旎侬软语,只觉这小姑娘说话怎么一会子气势凛然,一会子又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得。

    “这事可开不得玩笑。”贺景瑞微摆正了脸色,颇有些训斥的意味。

    “我委屈。”苏霁华仰起小细脖子,声音软绵绵的又重复了一句。

    这次贺景瑞听清楚了她的话,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时便沉了下来,眸色晦暗的盯着人瞧。

    “我委屈……”苏霁华心里头委屈,话一出口,眼泪珠子含在眼眶里便止不住的往下落,她跺着脚,小女儿家般的闹着脾气。

    贺景瑞站在朱窗外,看着满面泪痕,嘴里不断喊着“委屈”的小姑娘,一时慌了神。

    空有惊世才情又如何,面对这个软绵绵的小东西,贺景瑞却突然变成了一只锯嘴葫芦,说重了怕人哭的更狠,说轻了却又怕降不住人。

    “莫哭了。”憋了许久,贺景瑞才堪堪吐出这三个字。

    苏霁华“呜呜”哭着,根本就不搭理人,那晶莹的眼泪珠子从白嫩指缝里漏出来,滴滴答答湿了窄袖衣襟。

    贺景瑞知道这泪珠有多烫人,烫的他心口都紧了。

    “头发是不能削的,你若是偏要……那便拿我的吧。”贺景瑞略略上前一步,腹部抵在朱窗子上,高大的身形笼罩下来,将苏霁华完完全全的纳入自己暗影之中。

    “我拿你的做甚。”苏霁华呜呜的说着话,一双眼哭的红肿。这样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直惹的人心坎都疼了。

    贺景瑞抽出一块白帕子,小心翼翼的替她擦了脸上泪痕。

    长这么大,苏霁华难得在别人面前哭成这样,这会子她知晓害羞了,扭捏着不让贺景瑞擦,贺景瑞好笑的摇头,状似调侃,“方才还哭的跟个奶娃娃似得,这会子竟知晓害羞了。”

    苏霁华别开身子,抢过贺景瑞手里的帕子胡乱抹了一把脸。“你过来是做甚的?”贺景瑞作为一个磊落君子,半夜出现在一个寡妇朱窗前,这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着的事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苏霁华抬眸看了一眼贺景瑞头顶的红纱笼灯,想着你这灯笼可真有福气。

    贺景瑞似是也察觉出了自个儿窘迫的处境,他耳尖微红道:“今晚来是想与你说我要去姑苏办事,明日便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苏霁华抹着眼泪珠子的动作一顿,一双眼直直瞪向贺景瑞。

    昨日里她才把李锦鸿给伤了,虽然是勉强蒙混过关,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太太和老太太就要寻她麻烦。罗翰表哥已去扬州寻盐运司,此刻她在李府内孤苦无依,指不定哪日里便如上辈子般被吊死了。

    “我与你一道去。”苏霁华扯住贺景瑞的宽袖,语气急切。

    “我是去办正事的。”贺景瑞权当是苏霁华在闹脾气,只觉无奈又好笑,但心口却暖融融的浸着美意。

    “我保证不耽搁你办正事。”苏霁华攥的更紧。

    贺景瑞摇头,“我半月后便回来了,到时……”到时去请圣上下旨,赐婚。苏霁华是李家的寡妇,贺景瑞知晓李家的为人,除非硬来,不然他们定是不会放人的。

    他昨日去宫中,为的就是赐婚一事,但圣上却拿安平王叛乱一事做交易,许他一言,只要平了安平王的叛乱,便允他任何事。

    贺景瑞无奈,只得应了这事,但又生恐苏霁华不安心,便用去姑苏办事的由头诓她。

    “天禄留在这里照料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要。”苏霁华的声音又哽咽了几分,她埋着小脑袋,眼泪珠子“噼里啪啦”的开始往下落,“我只要你。”

    软软绵绵四个字,却比任何语言都戳人心尖。贺景瑞身体一僵,良久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“三叔……”小姑娘哭红了脸,依赖的扯着他的宽袖,紧的指尖泛白,就似攥着最后浮木,而他便是那个要将这块浮木硬生生取走的恶人。

    贺景瑞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十恶不赦,可是打仗这事不是儿戏,他依不得她。想罢,贺景瑞拂开苏霁华的手,柔声道:“我半月后便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苏霁华盯着贺景瑞看,也不说话,就这么看着,泪光闪闪的尤其可怜。

    贺景瑞心尖一颤,不敢再对视,用指腹替人擦了擦粉腮上挂着的泪珠子,在触及到那冰冷的肌肤时赶紧道:“回去歇息吧。”

    苏霁华闷着小脑袋,转身回了榻上,然后用锦被将自己裹紧,不露一点缝隙。

    看到苏霁华的模样,贺景瑞不知为何,略微有些心虚的抚了抚鼻尖。这莫不是……在与他闹脾气了?

    *

    翌日,天色清朗,贺景瑞轻装出行,只带几会武奴仆和一辆青绸马车。

    马车停在院前,棕黑色的大马被牵着缰绳,后蹄轻动。贺景瑞立于正屋二楼风窗处,往隔院那扇朱窗瞧过去。

    朱窗紧闭,并不见人。

    贺景瑞是知道的,那扇朱窗,即便是再冷的天都会留一丝缝,那小姑娘会偷着从那缝里头瞧他,托着白嫩下颚,拢着宽袖,仰起小细脖子,露出一张姣好面容。

    未像平日里一般瞧见人,贺景瑞一早起身做什么事都觉得不舒服,就连早食都没用几口,惹得贺天禄频频张望。

    走出正屋,贺景瑞穿过内院甬道至二门,略站片刻后却又忍不住的往那墙头看。

    墙头处不知何时竟冒出一枝娇美红杏来,风流艳媚,却又怯弱柔嫩,一如那人般,霸道的扯开了他空寂的内院。

    贺景瑞低叹一声,踩着石块翻墙而过至隔院朱窗处。

    时辰尚早,天刚蒙亮。贺景瑞站在朱窗前,犹豫片刻后抬手轻叩。

    屋内传来轻巧的脚步声,停至朱窗前,却也不开窗棂,只干站在那处。贺景瑞是习武之人,他自然知晓那小姑娘是过来了,却就是不给他开窗。原真是在与他闹脾气了。

    低叹一声,贺景瑞妥协了。

    “给你半柱香的时辰,收拾好便出来吧。”虽说是去平定叛乱,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,毕竟那安平王不过就是跳梁小丑罢了。

    “吱呀”一声,朱窗被打开,露出一颗小脑袋,素颜粉腮,满脸喜色。

    贺景瑞禁不住的也勾唇笑了笑,正欲说话,便见面前朱窗大开,那背着包袱的小姑娘穿戴整齐,站在那里吭哧吭哧的开始爬窗。

    苏霁华穿了一件收腰窄袖的袄裙,着鹿皮小靴,梳男子髻,乍看之下有些怪异,但挡不住人美,竟意外的透出几分异样的风情美感来。

    换下了平日里的大袖,苏霁华动作间方便不少。贺景瑞垂眸,瞧见那丝绦收腰处,再不经意往上一瞥,瞬时红了耳尖。

    未察觉到贺景瑞的变化,苏霁华还在喘着气,胸前上下起伏。她迈着小细腿往下一蹦,然后跳到贺景瑞面前仰头,声音欢快道:“三叔,我收拾好了,咱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李府来寻人,”贺景瑞轻咳一声道: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已经安排好了,梓枬会守着我的。”理由便是前几日李锦鸿擅闯她闺房,将她给吓病了,见不得旁人,要好好静养。

    贺景瑞颔首,抬步往前去。

    苏霁华颠颠的跟在后头,小心翼翼的扯住贺景瑞宽袖。

    终于如愿以偿的坐上了贺景瑞的马车,苏霁华搂着怀里的小包袱乐坏了。她撩开马车帘子看了看,突然对上一张脸。

    “你,你吓死我了。”苏霁华朝着贺天禄瞪眼。

    贺天禄拎着手里的鹰,眸色定定的盯着她瞧,似有怨念。

    苏霁华一仰头,得意的翘起了小下巴。

    “天禄,你也跟着吧。”贺景瑞撩开马车帘子进车厢,朝着贺天禄道。本来贺天禄是被他留在这里照料苏霁华的,现下小姑娘跟着去了,也不好留他一人,而且此次之事对天禄也是一次历练。

    贺天禄眸色一动,赶紧飞身入正屋去取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一道钻进了马车厢。

    苏霁华: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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